图：中华艺术宫展出的，反映“运十”总装车间全貌的画作

　　“当时看着车间里那些做‘运十’的大的型架被锯掉，大家真是很痛心。”前些日子，和公司里一位曾经参与过“运十”项目的师傅聊起之前的经历，对项目下马后的感觉，他如此诉说。也许，没经历过那个时期，我们没能有那种感觉。也曾有人问，上飞60多年到底孕育了一种什么精神？可能我们也会一时语塞。

　　不止一次被提及“运十”的辉煌，很多疑问也开始从这个地方浮起。为什么那时的人们会有着那样一种报国的情怀？他们的成长基因和精神素质是怎么形成的？当看到一幅在中华艺术宫展览的反映“运十”总装车间全貌画作的时候，我突然释怀了。

　　“这是一幅画，更是一种精神的诠释， 具有着历史的穿透力。 ” 

　　这是一幅在中华艺术宫展出的，反映“运十”总装车间全貌的画作。翻阅史料，我试图想找出一些具体人物与典型事例，从那些最平常的点滴，去窥探那个项目的背后。

　　图：文汇报报道运十试飞

　　1973年5月的一天，技术员方学正从一家造船厂被调入当时的上飞厂工作，他要面对的，是一项被载入中国民航工业史册的工程——“708”工程。那时的他，是支援项目中的普通一员。

　　上世纪的那个“708”工程，代号“运十”，是研制我国第一架自主设计制造的大型喷气客机项目。由于下达任务的时间在1970年8月，便以此命名。在方案的碰头会议上，工程的总装任务被确定在5703厂。

　　现在的上飞公司，拥有着大场基地和浦东基地，所谓“一司两地”，可能很少人知道，在“运十”项目上马之时，当时的工厂，也开始了“一厂两地”的规划。大场厂区，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扩建，一切都是为了适应研制大型客机的需要，而在当时，大场还几乎是一片荒芜，龙华是上海市中心区域。历史，就是如此相似。那个时候从龙华到大场贯穿南北，工厂没班车，乘公交要换3次车，单程花2个小时，艰难程度可想而知。

　　图：“运十”飞机中外翼总装

　　1970年研制任务刚下达时，全厂技术人员仅占职工总数的4.8%，为了研制飞机，工程吸收、培养了大量技术人员，像方学正就是从其他单位调来的工艺人员。

　　条件艰苦，但当时的人们依然有着满腔热血。这是一种在“一生交给党安排，哪里需要哪安家”的大环境下开始的工作。方学正在他的一篇回忆录中这么记录了当时自己初入项目时的情景，学习自动控制的他被安排到模线设计室支援，开始时对飞机结构知之甚少，对“理论模线”“弯边”“切边”等专业名词几乎不了解，但就是通过集中培训及项目的一边实践，自己上手了第一个垂尾翼肋零件。一年半后，他完成了“运十”飞机04段和中央翼的总图模线设计。

　　那个年代，国有企业工厂里有很多口号，有一句“有条件要上，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”真正反映了当时工厂里艰苦奋斗的情景，那是一种型号推进的原动力。当现在的我们，无论是设计还是制造都用计算机辅助的时候，当时的他们，不要说电脑，连电子计算器、绘制笔都很少。据方学正回忆，他们计算数据靠的是机械式计算器！“先用按键打入一个数据并设定算法，再打入另一个数据，然后摇动一转手柄，才跳出结果，有时也用到计算尺。”或许对我们来说，这样的东西，不光没用过，连听都没听过。

　　图：1979年8月1日，用于飞行试验的“运十”02架飞机开始进入系统总装。同年12月，“运十”02架飞机总装完成安装调试、功能试验和测试等项目

　　而像我们现在随处可见的水笔，在当时，竟然也需要老师傅“发明”。一种被命名为“光辉笔”的工具大受好评，被设计人员小心翼翼地使用、维护和保管。即使是一支笔，在项目中也被改进创新，我们可以想象，在整个飞机研制过程中，各类发明创造的数量有多么巨大。

　　如今的“运十”，静静地停在上飞公司大场基地停机坪上，步入机身内部，我们能清楚地发现一个特点，飞机上设备等的文字，清一色都是中文，即使是驾驶室那些复杂的按钮，那是当时的国人创造的一个奇迹。飞机的发房前缘是钣金工用木榔头一锤一锤敲出来的，成吨重的大锻件是用报废设备改装成的带锯下料的，几十米的长桁仿形铣是工厂自行设计，解决了长桁与壁板加工的难题……

　　有一个小故事能清楚地反映当时工厂工人们火热的干劲，某供应商的机加壁板进厂检验不合格，不合格意味着报废，意味着国家财产的损失，意味着项目的进度延后，工人们愤怒了，提出了“为什么千里之外找协作，而不愿百步之内找群众”的质疑。按照当时工厂的技术条件，工厂并没有将此任务下发到自身完成，而此刻，领导们被触动了，当即拍板，上长桁仿形铣。不能一次完成，就多次，一次次慢慢来，人们用一个形象的比喻来形容这一精神，“蚂蚁啃骨头”，大家用亲手制造的设备，加工出了符合工程要求的飞机侧壁板！

　　面对重大节点，奖励只有一碗排骨面，但大家都心满意足。当然，这有那个时代艰苦的环境制约，但却也真正反映出了上飞人的精神。“干活打冲锋、加班不计酬”“航空工人没有星期天”……当时的口号，是时代的注脚。

　　图：1983年12月29日，“运十”试飞到昆明，恰逢百年罕见大雪，飞机机翼根部积雪达一米厚。

　　当现在的我们认为这些都几乎是不可能的时候，当时，也许就是再咬咬牙挺过来的事情。我们都以为只有神仙才能创造奇迹，而真正的奇迹创造者，正是这么一群拼搏奋斗的人们，一种持久的“为祖国争光”的精神。

　　草棚棚里为什么能够飞出金凤凰，也许我们能从这些事情里发现。而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精神，在“文革”动乱的年代，我国成功研制出了自行设计、制造的大型喷气客机。

　　美国波音公司副总裁斯坦因纳在1980年5月《航空周刊》上这么评价“运十”的成功：“‘运十’不是波音707的翻版；更确切地说，它是该国发展其设计制造运输机能力的十年之久的锻炼。” 

　　时至今日，当人们再次谈起“运十”的时候，仍然对当年能研制出这样一款大型喷气客机表示赞叹，这是一个记录于我国史册的创举。

　　而它所展现的那种精神，那种至今仍然激励着上飞人勇往直前的精神，在中华艺术宫里，停留在那个画作中。